一剎芳華

第一章　中

江南‧定遠鎮‧顏府

「爺，聽說前幾日有位神醫來到鎮上，在悅賓客棧旁租了一塊空地，在幫人義診呢！」顏家夫人坐在酸枝椅上，接過一旁小婢送上來的杭州龍井，裝作不經意地提起這件事。
「夫人，有事就直接講，不需要拐彎抹角。」顏老爺捧著書，頭連抬也沒抬，直接道破顏夫人想說又不敢直說的心理。
「呃……喔……」被人一語道破心中所想，顏夫人不禁面上一紅，她原本是想探探看自家相公的口氣，如果沒什麼不對的話，她才敢提出她所想的建議嘛……
「爺呀，我是在想……只是在想喔！」還特別強調。「我想呀，我們要不要請那位神醫回來替青兒瞧瞧──」
砰！
所有人都因為這一聲而嚇了一大跳，顏夫人差點從椅上跳起來衝出去避難！「爺……」
「我跟妳說過多少次了，夫人。」顏老爺放下剛剛被他用力閤起的書，改拿起一旁奴僕沏好的茶，喝了一口。「不要在外面提起『她』的名字，會給大家帶來霉運！」
「可是……」顏夫人還想說些什麼，但在顏老爺的瞪視下仍囁嚅的閉上了嘴巴。
「夫人，顏府沒有『她』。」顏老爺仍喝他的茶，但仔細一看便能發現他的手正微微地顫抖著。「我想起還有其他事要忙，先走了。」抖抖馬褂，顏老爺離去的背影宛若正在逃難的災民。
「……為什麼要說，顏府沒有她呢……青兒、青兒是你的女兒呀……」顏夫人傷心地落下淚來，青兒是她懷胎十月的女兒呀！怎能、怎能因為幾句江湖術士的話語，就將青兒的存在給抹煞掉呢？就算當她不存在，但全鎮的人都知道青兒真真切切是顏府的子女啊！
與其去聽信江湖術士的話，倒不如真正請大夫替青兒好好地瞧瞧，才是真正的作法，不是嗎？
「夫人，請別傷心，我已偷偷叫虎子去請看看那名神醫願不願意過府一瞧青縷小姐了。」白髮蒼蒼的源伯是顏府的三代總管，他祖父的祖父、父母，甚至是源伯的妻兒孫子孫女都是顏府歷代的資深員工。
顏府自顏老爺祖父那代白手起家，在經歷三代到顏老爺這一代時，卻出現一位體弱多病、據眾大夫的檢察下活不過二八年華的豔麗女子──顏青縷。

青縷豔麗不可方物，長年病臥在床卻不減她的美豔，而且一年出落的比一年漂亮；若非她從小疾病纏身，恐怕來求親的人早擠爆了顏府各廳堂；若非在她十歲那年被江湖上享有盛名、傳說是神仙下凡的佛門大師預言她會給顏府帶來不幸，恐怕她會被顏老爺給當成寶貝到處炫耀──因為，江南四省裡，最美麗的女子非青縷莫屬！
但就因為那個預言，使得顏老爺從此不認這個女兒，也勒令眾人不許提起她，並把她趕到顏府最偏遠的角落裡，也不讓她見客人。不過勒令歸勒令，資深的員工可不信這事，依舊關心著他們最疼入心坎的小姐！而且小姐那些因為生意在外的各位兄長，也對這事情不太相信，也許小時候當真過，但長大了、歷練多了，自然不把這當一回事──除了顏老爺，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總是迷信了些。

「嗯……麻煩你了，源伯。」顏夫人點點頭，拿起小婢遞上的巾帕子擦了擦眼淚，「我先去看看青兒了。對了，前幾日不是進了許多珍貴的藥材嗎？記得吩咐廚子加在青兒每日喝的藥膳裡呀！」
「是，夫人，我立刻去告訴廚子，夫人您小心走。」源伯將顏夫人送出廳門後才啟步往廚房走去，為了小姐的身體，每年買進顏府的藥材錢可是花掉顏府大把大把的銀子呢！

數日後，顏夫人終於將那名神醫給盼進府裡來了！
當然，一切都是瞞著顏老爺在進行，不過，眾人心知肚明的是──
顏老爺不是不知道，而是裝作不知道；畢竟若他自己不曉得，商場上的朋友多少也會告訴他，再不然，從他天真的小妻子臉上也能知其一二。
唯一不知道顏老爺其實知道的人，只有單純如孩童般的顏夫人。

抓準顏老爺必須北上去處理商場的事情將不在的半個月，顏夫人前腳送走自家相公，後腿便趕緊迎神醫前來為寶貝女兒看病；眾人若不知道請神醫其實是為了幫顏府小姐看病的話，還會以為顏夫人是多麼迫不及待想會情郎咧！
「神醫，不好意思，讓你多等了那麼多天，還得這樣偷偷摸摸地等我家老爺離開了才能進來……真的對不住，但請您一定一定要替我寶貝女兒瞧瞧。」走在通往青縷居住小院的青石小路上，顏夫人一直向神醫道歉，但請他一定要留下來替寶貝女兒瞧瞧。
「夫人別這麼說，救人才是重要的，等待不算是什麼。」神醫笑了笑，不以為意，「但請夫人別再叫小生神醫了，小生也只懂得一點皮毛而已，算不上是神醫。」
「可是……我不知道神醫您的大名哪……」
「小生姓白，單名一個涅字。」白涅綻露著和煦的笑容，報上了自己姓名。
「那我就叫您白公子，可以嗎？」
「當然可以，顏夫人。」白涅笑著點頭，但笑意一點都沒進入他的眼裡。

是的，這位神醫就是被黛綠打傷而被迫下凡的仙人──白涅！
此刻他化作凡間的神醫，靠醫術救人，也尋找適合幫他『解脫』的人；反正只要頂著『神醫』這個名，幾乎可以暢行無阻，再加上他原本就俊秀不凡的外貌、配上微笑，很少人能違拗他；所以，笑意到不到達眼裡心裡，這些凡人根本就不清楚，也不重要。

「夫人，白公子，前方就是小姐居住的小院了。」源伯提醒著兩人。
穿過月牙門，便踏進了一處栽滿薔薇的庭院，雖然說是居住的小院，但院裡可是有涼亭、有小橋，甚至還有小湖，最後方則是一棟素雅的二層樓房，整體說來是個別院也不為過。
由此可知，顏府到底多有錢，連個小院也比一般家庭大上五六倍！
白涅踏進小院，便立刻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流一直盤旋在這小院裡。「病入膏肓嗎……」白涅立即看清為什麼顏青縷這位大小姐會一直久病不起，除卻她自己身子骨弱外，這些徘徊在這小院裡妖魔恐怕也是造成她生病的原因之一。
「白公子？」顏夫人站在樓房的階梯上，回頭看停在遠處的白涅，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走那麼慢。「怎麼了嗎？」
白涅回神，笑著走上前。「沒事，我們走吧。」
源伯先一步推開木門，濃厚的藥材味從房裡源源不絕地飄了出來，連站在門外的白涅都覺得自己好像也染上了藥味。
「白公子，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