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曾經為你賠上自己的命

因為學不會放。

然我瞬間發現,放與不放

我的世界都只剩下一地灰燼

 

    「哥哥,起床囉~哥哥,起床囉~哥哥,起──」

    清晨,日向夜可愛的聲音在日向炎的房裡響起,不過還沒響三聲,一隻大手便按掉了鬧鐘的聲音;日向炎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平常會偷偷賴床、甚至讓鬧鐘響不停的他,在這幾天內都快速的把鬧鐘按掉。

    因為日向炎根本睡不著。

    明明公事上跟以前一樣忙得不可開交,永遠有開不完的會議跟處理不完的文件,但累得半死的他躺在床上,卻感覺自己躺在刀山上,刺得他無法入眠。

    尤其是發現月牙兒──或許現在該改口叫白蓮月,因為『月牙兒』三個字對方根本毫無反應──已經不認得他之後,日向炎覺得以前遍尋不到阿夜時,那種焦躁不安的情緒又再一次浮現在自己身上。

    用手抹了一把臉,日向炎突然覺得有點疲憊,很想翹班一天;但是不行,他已經不再是當年可以任意翹課到處玩耍的孩子了。

他是日皇,是掌握著全世界經濟命脈的帝王,肩上扛的不再只是親人的擔子,而是眾人的生計。

於是日向炎起身梳洗,他想今天要多喝點黑咖啡才能維持腦袋的清醒;當他步出房門,原本打算直接從密道坐車到太陽聯盟,但他停了三秒鐘,轉身走到隔壁房門去。

那是白蓮月的房間。

褐色的木頭房門緊閉著,看來裡頭的窗簾是拉上了,門縫裡沒有一絲光;日向炎將手搭在門把上,一種莫名的情緒充斥在他的胸口,讓他一瞬間想調頭離開。

然而沒有。

日向炎轉了一下門把,不發出聲響的轉開,裡頭是一片黑暗,日向炎瞇起眼走上前,卻發現床舖上疊好的被褥,彎身的他只摸到一手冰涼,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連忙喊人。

「月牙……白蓮月?」下意識又喊出對方不會回應的名字,日向炎立即改口,一邊喊著一邊推開浴室門,發現地板乾燥的彷彿塵封已久的房間,沒有一絲水汽。

大概是吸入了霉氣,日向炎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他退了幾步離開浴室,旋身往安特契的地下研究室奔去。

「安特契!」一腳踹開安特契的研究室門,日向炎幾個跨步將正在切割屍體的安特契拉到一旁,安特契停住動作慢慢低頭,卻是張著一雙無神的眼睛與他對望。

「月牙兒呢!?」日向炎抓著安特契領子低聲質問。

「……」安特契微微偏頭,看來是在回想,但日向炎一看就知道這人根本是切屍體切昏頭了,恐怕還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誰。

於是日向炎拿出了最有效用的『清醒辦法』:拿出掌心雷朝安特契的腦袋──旁邊的牆壁扣發一顆子彈。

「!」安特契瞬間回神,因為他的大腦感覺到子彈擦著額角劃過去的熱風及在瞳孔前飛濺的火星。「日、日向炎!」

「很好,你終於醒了。」日向炎冷笑一聲,把掌心雷順勢抵在安特契的腦袋上,安特契已經很久沒被這樣近距離的威脅過了。「月牙兒呢?」

「不、不是在房間睡覺嗎?」安特契第一時間反射回答了日向炎的問題,而冷汗開始一顆顆的冒出,安特契偏頭讓自己腦袋離槍遠一點,生命比較保險。「那個,槍是會走火的,請拿遠一點,謝謝。」

「房間沒人。」槍仍穩穩地指在安特契額角,紋風不動。

「……也許是去上廁所?吃飯?」

「安特契。」日向炎沉下臉,食指微微地壓下幾毫釐……

「你你你冷靜一點,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白蓮月跑哪裡去啊!我在房間替他做完檢查,就回到這裡研究他情感開關的問題了!」安特契往後退了幾步,他是真的不知道白蓮月跑哪裡去,日向炎根本就找錯方向了!

「那你究竟研究出來了沒有?」日向炎見安特契一臉誠惶誠恐,冷哼了一聲將掌心雷收起來,離開前丟下一句話。「你最好在我把月牙兒找回來之前,把那該死的問題給我找出個答案來!」

語畢,日向炎風風火火的走人,打算去公司要比爾派人尋找;留在研究室裡的安特契則擦了擦汗,他好久沒有感受到這樣暴躁的日向炎了,看來不趕快把白蓮月的事情搞清楚,大家都不用活了。

但話說回來,明明當初他並沒有在晶片上設定情感開關這一項指令,是誰有這樣的能耐竄改他晶片的程式?

 

日向炎匆匆趕到太陽聯盟,正想叫比爾派人搜索月牙兒時,卻發現他今早找不到的人就坐在比爾的對面霹靂啪啦地打著電腦。

日向炎一愣,隨即像是腦羞成怒般,急急地轉了方向朝白蓮月而去。

「月牙兒!你為什麼自己跑了出來!?」日向炎低咆的聲音在室內裡回盪著,正巧比爾端著咖啡進門,連忙上前了解日向炎生氣的原因。

不過中心主角卻毫無所覺,專心致志地處理著電腦上密密麻麻的文件,見狀,日向炎胸中一把火燃了起來,很想一把將液晶螢幕給掀了!

「月、白蓮月!」吞下常喊的名字,日向炎一拍桌,終於將白蓮月的視線從螢幕上移到自己身上,但日向炎心下明白,並非是感覺到自己的怒火對方才注意到自己,而是他講出了『白蓮月』三個字。

「日皇。」白蓮月站起身向日向炎鞠躬,但眼神裡卻沒有任何波瀾。

「你什麼時候醒來的?為什麼沒跟我說!」日向炎盯著白蓮月瞧,撐在桌上的手開始握緊。

「回日皇,三個小時前醒來,沒跟您說是因為當時尚未天明,推測您正在休息。」白蓮月的聲音如機械般字字清明的吐出,那樣不亢不卑的語氣卻像是一桶汽油倒在日向炎燃燒的火種上,可這把火卻又無處可燒。

「你到公司來做什麼?」病人就該在房間睡覺!日向炎看著白蓮月消瘦的臉龐,關心的字句到了嘴邊卻化成了讓人誤以為是責難的語句。

「處理公文。」不過現在的白蓮月不會受外物的影響,若非晶片顯示的主人是日向炎,白蓮月根本就不會回答這些問題。

日向炎看著有問必答的白蓮月,想起他回到太陽聯盟的那天也是如此。

 

一張常年帶笑的小臉露出了嚴肅的表情,一張唇吐出的是冰冷無起伏的聲音,日向炎從來沒有想過月牙兒會以陌生人的表情看著自己,就算是當年將自己綁架了,白蓮月依然是媚笑著與他共處。

但,今日的白蓮月不可同日而語,因為現在的白蓮月不等於月牙兒。

──只是阿炎常常忘記接受這個事實。

日向炎記憶中的月牙兒鎖在情感開關裡,而破解的關鍵卻不得而知。

 

「算了,你休息吧,不要再用這些了。」日向炎沉吟了許久,要白蓮月坐下,自己則越過桌面將螢幕關掉。「記住,不准擅自出去。」

丟下這句話,日向炎隨即離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不想聽見白蓮月制式般的回答。

「比爾,那天我究竟說了些什麼?」日向炎將自己摔在旋轉椅上,一隻再也忍不住煩躁似的扒了自己的頭髮一下,一綹金絲垂在面前,遮去了日向炎的眼眸。

「……」比爾將咖啡放在桌上,思索著該怎麼開口。「可以先請問日皇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白秘書的情感開關,是自己關閉的?還是被他人關閉的呢?」比爾的問題直切核心,看似簡單的問句卻是兩樣涵義。

「……安特契說他當初並未設定情感開關,但月牙兒卻被關閉了情感開關,估計是被人植入這項指令並強行關閉的。」日向炎悶悶的聲音緩緩地傳來,日向炎沒有抬頭。「安特契還在找破解方法。」

「據了解,當天晚上是您跟白秘書約好要共進晚餐的時間,您在兩個星期前的星期四跟白秘書便約定了;只不過當天晚上,日向夜少爺在斜陽市受到攻擊,於是您得到消息便趕著要去接日向夜少爺,白秘書跟著您到頂樓上,您們似乎……交談了一下,然後,您搭著直昇機前往斜陽市,並打電話要我通知白秘書到S城出差。」

比爾將當天晚上的事情重述了一遍,日向炎隨著比爾的話慢慢找回的當天的印象,也慢慢地想起自己的確是有跟月牙兒約定過共進晚餐的事情,但是……被他遺忘了。

「……月牙兒。」日向炎回想著,突然幾個畫面跳進了他的腦袋。

──啪地一聲他大力甩開月牙兒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向待飛的直昇機。

──用力地推了月牙兒一把,卻順利地推開了對方。

──月牙兒露出一個勉強而破碎的微笑。

偌大的辦公室裡,日向炎支著額搖頭,最後終於抬起頭看一臉無奈的比爾。「這就是你一直跟我暗示的?」

「……是的。」比爾點頭,也許當初他早一點跟日皇稟報這件事,如今就不會有這麼多問題了吧?

「幫我訂餐廳,晚上我要跟月牙兒吃飯。」一片靜默之中,日向炎做出了決定,補償。「所有的飯局跟會議通通推掉。」

既然是他先答應的,那麼就該實現,縱使……現在的月牙兒不是他所熟悉的月牙兒。

「還是上次那家餐廳嗎?」比爾開始在腦中重新規劃行程。

「照舊吧。」日向炎擺擺手,開了電腦準備處理公事。「順便跟月牙兒說。」

「是的。」比爾緩步離開,在關上門的同時,卻忍不住在心中嘆氣。

──日皇,有些事情是無法補償的,比方說:一個人付出的愛。

 

當天晚上,日向炎跟白蓮月坐著車子前往比爾預訂好的餐廳,燈光美、氣氛佳,美味菜餚搭配上香檳、香精蠟燭,足夠讓人不可自拔地陷入浪漫氛圍裡。

但這場飯卻是吃得索然無味。

白蓮月依然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傀儡般的表情與機械似的聲音,讓日向炎完全提不起勁吃飯,於是兩人安靜而草率地將菜餚吃完便離開了。

後車座上,兩人各據一邊,路邊的燈光急閃而過,將日向炎的容顏撕裂成好幾塊,一股低氣壓般的沉默讓前座開車的司機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像是看膩了窗外的風景,日向炎轉頭卻看見白蓮月正直視著前方,雙眼卻沒有任何焦點,一時間,日向炎想不起自己下午在辦公室裡草擬的對話稿,他想說的那些話並不是對著眼前這人說的。

他的話,是想對著那位在媚笑之中仍帶有傲氣的人說的。不是眼前的人。

不是眼前這個空有月牙兒外形,卻不是月牙兒的人。

「停車!」

突然間,直視前方的白蓮月眼中像是出現了光芒,猛然厲聲一喊,司機嚇了一大跳連忙踩下煞車,日向炎沒預料到,整個人便往前撞上了前座椅。

「發、發生什麼事了?」日向炎捂著自己的肩膀直起身來,卻看到白蓮月不知何時已經在他面前,剛想問白蓮月發生什麼事時,他只覺得後頸一陣劇烈疼痛。

失去意識之前,一束月光透過車窗斜照在白蓮月身上,然而,這月光並未指引日向炎方向,卻讓他想起月牙兒那抹勉強的微笑。

然,白蓮月此刻正用一種冰冷且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這是日向炎最後看到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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