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酒吞童子X茨木童子

※正劇向,有私設、單篇有肉的話會標註,嗜甜者可能不適,慎入

 

 

窸窸窣窣的撥叢聲響起,弱小的妖魔鬼怪鬼鬼祟祟地瞅著,想奪他手邊淺疊裡的酒──不是他自誇,他注入靈力的酒液可是極品──但這玩意,除了特定的那個人以外,誰連一滴也別想碰。

哼了聲,大妖的威壓無形中擴散,震得那些小妖翻了好幾個筋斗後落荒而逃,深色雙眸僅是冷冷瞪視,從齒間吐出不屑。

「一群廢物。」就沒個人敢與他一戰嗎?算了,反正這些弱小傢伙並無法與他勢均力敵的對戰,一秒鐘結束的戰鬥不是戰鬥,那叫自討沒趣。

仰頭痛飲一口解愁,酒吞童子嗜酒,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而且他特別喜歡找人喝酒,從酒品顯現一個傢伙的個性及行為,以酒識人是他的強項。

當年願意留下茨木童子一命,除了想看對方究竟想怎樣以外,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遞出的酒,對方爽快接過並飲下,也不怕他摻毒。

如他所料,茨木童子就是個缺心眼的。

──或者該說,僅有面對他時,才是盲目的、少根筋的且一意孤行。

 

當他們橫行八方、南面為王,稱霸丹波國一段時日後,便有其他妖怪及惡鬼覬覦他的頭銜及位置,面對這些事,他向來無謂也無畏,膽敢來搶,那就看誰技高一籌。

反正妖怪從來就不用遵守仁義道德,誰的力量強、誰就是王!

酒吞童子不只一次聽過牆頭草密告,茨木童子似乎聽信哪個傢伙的鼓吹,打算取代他的位置,進而希望他能出手鎮壓。

「你說的是真的嗎?」酒吞童子斜靠於矮几,抬手讓酒液從傾倒的壺口旋入木製繪金漆的淺盃中,淺嚐一口,深色雙眸似笑非笑。「你說,茨木童子打算糾集他人一起扳倒我?」

「真的,酒吞童子大人,據小的所知,茨木童子大人已私下找了一群烏合之眾──」

「既然是烏合之眾,那本大爺又何必擔心?莫非你認為本大爺打不贏?」笑覷一眼,戾氣逼人,令蜜言諂媚的妖怪們如坐針氈,乾巴巴地笑了兩聲。

「怎麼會呢?酒吞童子大人您是最強的鬼王,茨木童子算得了什麼?不過是您的手下敗將!要不是您器量宏大,哪容得了茨木童子還待在此處!」

「你們說得對。」

他訕笑,倏地擲出手中淺盃,灌入妖氣的酒器宛如利刃,直接讓前方那排牆頭草身首分家,血濺當場,他起身,赤腳踩過榻榻米,足尖發力將屍首踢向庭院撞在黃土地上碎成片片,嚇得眾妖噤若寒蟬。

「本大爺竟然還能容得下你們這群嚼舌根的廢物,嘮嘮叨叨講一堆屁話,覺得自己簡直能成佛。」

沒想到茨木童子夠傻了,這些傢伙更傻。

白髮大妖的能力不在他話下,真的死鬥起來,鹿死誰手未可知,只是對方太盲目崇拜強者,以至於未曾想過取代這種事。

話說回來,茨木童子若想稱王,也不用拱他出來就是。

「吾友!我絕對沒有這種心思!吾友狂霸威武、武力超群、冷靜自持,唯有你才適合成為鬼王帶領我們,沒想到竟然有人要我取代你!孰可忍、孰不可忍!」

這廂他剛收拾完那群廢物,那廂的茨木童子便風風火火地衝進來,火氣與戾氣沖天,走過的地方重重凹陷,頰邊沾染的一抹血與額際紅角相映,怒焰如業火化形般的利刃從金眸剮過四方,狠戾的神情褪去以往面對他的笑,簡直換了個人。

「哦?但空穴不來風啊,茨木童子。」於是酒吞童子咧開嘴角,他倒想看看對方會怎麼應對。「他們說你找了群傢伙想扳倒本大爺。」

原以為茨木童子應該會跳腳澄清自己絕無此意,未料白髮大妖僅是扯出一個冷酷的獰笑。

「吾友無須擔心。」

最後那些鼓吹對方自立為王的傢伙,被暴怒的茨木童子拆成五十個碎屑,血將前庭的土濺得溼潤,一踩都能踩出個印子,流言不攻自破。

缺心眼的茨木童子還氣沖沖的找他抱怨。

「吾友,我真搞不懂那些傢伙在想什麼。」難得氣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茨木童子,尖銳的指甲撕下肉塊塞進嘴裡,探出紅舌舔舐沾到的肉沫,直接就甕口咕嚕咕嚕灌酒消氣,一大罈美酒被喝個瓶底朝天。

「那群傢伙竟然跑來說要把你拉下來,說什麼你不如我,不如自立為王!腦袋是被蟲蛀掉了嗎!還有沒有點頭腦!吾友你的能力這般高強,他們是眼睛瞎了嗎!」

酒吞童子端著金漆淺盃啜飲,掛著一抹輕鬆愜意的淺笑,聽著對方振振有詞,罵完還不解氣,鬼手抓著酒甕猛然搥桌,順道拍碎了半張桌子。

「你是想拆了我的地方是不是?」以為手頭很輕啊?

「當然不是,吾友。」聽出紅髮鬼王平淡語氣下的恐嚇,盛怒的茨木童子摸摸鼻頭,終於冷靜一點。

「那就閉嘴。喝酒。」終於肯安靜一點了。

酒吞童子覺得自己修養挺好的,他大概已經聽了對方碎念一個時辰,甚至更多。

「喔,好的。」剛想抓起酒繼續喝,他便發現一件不妙的事。「吾友……」

「嗯?」

「我剛剛好像把酒甕拍碎了。」酒都灑在鬼手跟地上。

「……」剮了一臉無辜的白髮大妖兩眼,酒吞童子嘖了好大一聲,驀地從一旁的暗櫃裡掏出酒瓶。

鼻翼翕動兩下,茨木童子聞到熟悉的酒味,不甚確定的詢問:「吾友,這是上次人類進貢的神釀嗎?」

「對。」他才不會說是想把對方灌醉,省得再吵他耳根子。

酒吞童子將妖力注入酒壺之中,一股更濃郁的香氣擴散,光聞便感覺有股力量令全身暖起,好似朝陽當頭籠罩,驅散所有陰冷。

「喝!」

香氣饞得茨木童子不斷舔唇,接過這盞不同以往的酒,先是淺嚐一口,醇厚的滋味與酒精的辣度全然出乎他意料,體內並非暖、而是直接燃起一道焰,唰地直竄腦門,醺得他滿臉通紅,差點往後栽,支手趕緊撐住身體。

「醉了?」

「……沒。」搖搖頭,這點酒還醉不了他。「這酒真好喝──繼續!」

那三大罈神釀全給酒吞童子收走了,沒想到他敬有幸能喝到。

酒吞童子挑眉,竟然還沒醉倒?他可是為了放倒這傢伙,才特地拿出這壺酒。

雖是如此,但這壺經由他妖力加持的神釀,後勁會越來越強,饒是大妖也沒能抵擋太久,酒過三巡,茨木童子便醉得不省人事,毫無防備的橫躺於榻榻米上頭,軟甲及衣料遮掩不到的皮膚都泛起深沉的紅,微張著嘴呼吸,吐息都帶著濃濃酒味。

酒吞童子想,現在要殺了對方,還真是簡單。

但最後他也只是默默搖了搖頭,只有這腦筋少根弦的傢伙,才會把他人的陰謀大剌剌地講給當事人聽吧?可憐那些站錯邊的惡鬼,找了一個最蠢的傢伙當同謀。

他淺笑,「你若有能耐搶我位置,儘管放馬過來。」

但茨木童子只是抓了抓臉頰,睡得很沉。

「……」

直到模糊的低語竄入耳際,茨木童子不曉得做了什麼夢,微微擰著眉、嚅著唇瓣無聲的念了什麼,小腿蹭動幾下,彷彿感受到身旁有個溫暖的生命體,於是朝他靠近。

瞥一眼距離,酒吞童子微微退開,他可沒興趣跟一個雄性物種摟摟抱抱的,更何況還是個穿軟甲的妖怪。要抱,當然還是女人抱起來舒服。

後來茨木童子蜷縮成一團,白髮好似狐毛暖裘般開散,猛一看還真像白狐之類的小動物──酒吞童子突然為自己的想像,無聲地笑了下。

但他沒興趣養隻跟前跟後的寵物。

 

隨著時日過去,乖了一陣子的牆頭草們又蠢蠢欲動,這次,檯面下的分派越演越烈,兩方人馬互相叫罵、對打,但誰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將矛盾到兩位領頭跟前。

既得利益者只想令酒吞童子與茨木童子反目成仇,而不想冒著生命危險挑戰兩位頂尖大妖;但坐享漁翁之利的算盤終究是撥不響,主因在於茨木童子總是以酒吞童子為尊。

眾妖怪不解為何茨木童子甘願臣服紅髮鬼王之下,為他人作嫁也心滿意足──然而這一點,連身為被崇拜者的酒吞童子也沒能找出解答,倘若去問當事者,僅會得到辭不達意的讚美之詞。

久而久之,他也懶得搞懂茨木童子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至於那些無聊份子,酒吞童子並非不曉得他們耍的花招,只是歲月太過波瀾不驚,他需要來點新樂子;若真有誰敢當面來一爭鬼王之位,他反而會對其另眼相看,只敢在檯面下搞小動作的,永遠不足為懼。

他的放任看在茨木童子眼中大有問題,於是他的「摯友」,每日每夜都在「勸諫」自己趕緊處理掉那群有貳心的傢伙,說實話,比起打算造反的廢物,茨木童子反而更令人煩躁 

為什麼這傢伙如此煩人,天天吵著叛亂的事,亂就亂,那些廢物還能變出什麼把戲不成?

聽,又來了。

挾帶著濃濃血腥味的妖風由遠處逼近,腳步聲重重踩過屋瓦,彷彿能感受到穿透瓦片的怒火,酒吞童子用膝蓋想都知道是誰,他側過身體並屈起一條腿,端起淺盃自顧自地飲酒 

「吾友!那些傢伙都造反了!」

指尖滴著一路血,茨木童子怒不可遏的衝進房內,一張口便像獅子吼,把酒吞童子的頭都給喊暈了。

「又有傢伙要我把吾友你拉下來!氣死我了!」白髮大妖咬牙切齒,戾氣不斷往外溢,掌中鬼火高速轉動,彷彿下一瞬就要把這裡夷為平地。

回想起剛才小妖報告的小道消息,說只要他願意,他們將傾盡全力將他推上高位──這段話瞬間點燃茨木童子的怒火,身體動得比腦袋還快,再回神時滿手是血,而眾妖潰逃。

酒吞童子翻了個大白眼。

「你可以考慮他們說的事啊。」嘮嘮叨叨的,煩不煩啊!「打敗我,統領他們不就得了?」

「那怎麼可能──吾友是最強的,除了吾友之外,誰還有資格坐上這個王位?想對吾友你不利的話,我茨木童子第一個不放過他們!」

「那你緊張什麼?又不是你的位置要被挑戰,你吵什麼吵?」

「那群需要吾友帶領,才得以存活的弱小傢伙,怎能對你存有這種心思?」竟然要拉他的朋友下位,完全不能接受!

「他們存不存這種心思,關本大爺什麼事?你有沒有這等心思才是重點吧!」酒吞童子斜斜地掃了對方一眼,語氣尖酸又不屑。「但本大爺怕你不成?儘管放馬過來!」

「吾友你要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這等想法!」

茨木童子叨叨絮絮的說了一堆,試圖澄清他絕無貳心。

「夠了,給我閉嘴!」酒吞童子忍無可忍的摔破酒杯,起身喝止這傢伙的聒噪,再跟茨木童子待在同個地方,他會成為第一個氣死的鬼王!

「吾友──」

負氣離開的酒吞童子殺氣震天,手下一看見他便閃得老遠,想找個妖怪痛毆解氣也找不到,最後轉往關押擄掠而來的女人的牢籠,只見幾位女人見他到來,花容失色的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不、不要過來。」

「放我離開──」

酒吞童子哼了聲,解開鐵鍊入內,一揚手,妖氣化刃割斷一位剛開口的女子的氣管,對方第一個音還沒發出便成了屍體,幾位女人直面突如其來的殘忍行徑,下一秒便暈厥於地。

然而殺了一個還未解氣,大手一抓再抓來一位,柔若無骨的豐腴身軀令他舔了舔唇瓣,要消氣的好方法不外乎殺、玩、酒、食,此中,殺欲與食欲相輔相成,品嚐美食總能讓人心情好過一點。

一時間,哀鴻遍野,牢籠裡血腥味重得能燻死人,酒吞童子席地而坐,單手拔開木塞暢飲美酒,四周都是女人們被拆解完的肉塊,他啃食著這些貴族或富豪的女眷肉體,舔舐著遺留於指尖的血肉,津津有味。

至於暈過去、又醒來的女人們,看見這活人生吃的景象,又硬生生嚇暈了。

「廢物。」

 

自他認識茨木童子以來,對方從不會主動離去。

任憑酒吞童子管不住自己的嘴,說了哪些傷人話;或是蠻橫的叫對方閉嘴、自顧自甩袖走人,白髮大妖仍留在原地。

很久很久之後,酒吞童子才想起決裂那一日,自己遺漏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吾友,再不處理的話,那些傢伙真的要爬到你頭上,鬧得無法無天了!」

「閉嘴。」

「吾友,你真要放任他們不管嗎?」心急的茨木童子跨出幾個箭步,單膝跪於他腿側,金眸滿是擔憂。

「閉嘴。」

「吾──」

酒吞童子已經不是第一次為了造反的事叫茨木童子閉嘴。

但他漸漸發現這種話根本沒有用處,白髮大妖的耳朵像是裝飾品,只聽見自己想聽的話;忍耐到極限,他再也無法忍受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諫言」。

「你要本大爺處理那堆傢伙是吧?行。」

震怒的酒吞童子反而冷靜下來,平穩的將淺盃擺放於桌几,他揚首與茨木童子對視,嘴角扯出一道冷酷的弧度,抓起鬼葫蘆的他飛身掠至眾手下聚會的前庭,狂氣如怒濤般席捲,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寨裡那堆嚼舌根的、湊熱鬧的、放冷箭的廢物全殺了。

「不……別殺我……」

當漫天血雨淋濕了前殿的土地時,微弱的求救聲被酒吞童子從頸後狠狠踩碎,腥臊的血味沾染髮膚,深色雙眸環顧四方慘烈,弱,這些廢物都太弱了,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清脆的銀鈴聲響入耳膜,他側過頭,茨木童子站在殘垣斷壁之中,金眸滿溢著讚賞與安心,然後踏著一地屍骸、滿嘴恭維的朝他走來。

「吾友果真強悍!這些不長眼的妖怪早該處理掉了,吾友不立立威信的話,這些傢伙還真以為自己能造反!」

聞言,酒吞童子瞇起深色眸子,上下打量笑得異常燦爛的白髮大妖。

「敢情你是為了讓本大爺立威,才放任他們四處吵鬧?」他想起上次有人說要造反,結果茨木童子比他還性急,直接鎮壓亂源,這次卻反常的沒出手。

茨木童子大方承認,語氣不帶任何愧疚與反省。

「是,吾友霸道而高強的能力,這些妖怪沒親身體會怎會明白,你才是最適合帶領妖族的人?」

誰說這傢伙不會使心計?這真是夠了。

酒吞童子深切感受到脖頸套了一道枷鎖,他被茨木童子架上高位,無法脫身。猛地低咒一聲,他最厭惡這種束縛,求而不得化成執念,最後變成厲鬼糾纏不清,他可沒忘記自己墮落成鬼的主因。

為什麼他就得迎合他人的期望?為何他必須遵照別人的腳步走!

「吾友果然是最強的,相信這下子誰也不敢質疑──」

枉顧身後人仍朝著他歌功頌德,酒吞童子頭也不回地邁步,卻被茨木童子超前攔阻。

「滾開!」

但白髮大妖僅是綻開燦爛的笑容。「吾友,你要去喝酒嗎?我陪你吧!」

「閉嘴!滾!」

沒興趣聽對方碎碎念,但酒吞童子想走,茨木童子卻不讓。

「吾友,你怎麼了?」白髮大妖終於發現摯友情緒不佳,微側頭,金眸滿是不解。「吾友在氣什麼?不妨說來聽聽,才好替你解決煩惱。」

酒吞童子從齒間吐出的字句,比冰渣子還冷:「你就是令我生氣且煩惱的源頭。」

「我怎麼了?」茨木童子一頭霧水,他哪裡惹摯友生氣了?「把那些廢物都殺了,吾友為何不開心?」

他懶得解釋,別再來煩他就好!

「反正我替你清掉那些廢物,剩下的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然而茨木童子金眸瞠到最大,高聲疾呼:「吾友,你要拋棄身為鬼王的責任嗎?」

「我的責任?」酒吞童子停下腳步,轉過頭,危險的覆述一遍。「我的什麼責任?」

「統領妖族,帶領我們啊!如果不找個首領的話,很容易會被消滅,而強大的你,是最適合的人選啊,吾友!」

「帶領你們這群廢物為什麼是我的責任!」

「但是吾友,你不也覺得自己適合稱王嗎?」否則當時怎麼肯跟他一同稱霸大江山。

酒吞童子聽見這席話,額際的青筋益發顯露。

當年是當年,那時他開心掠奪,欣喜著看人類害怕、看妖怪臣服;但現在他懶了,什麼鬼王的榮譽、什麼妖族的生死,干他什麼事,也關茨木童子什麼事。

最早跟著他的傢伙大多都死了,或自立門戶,或不知道跑去哪裡,他的強大可不是靠那些雜碎撐起的,他天生如此,旁人不過是個陪襯,花沒了綠葉就不是花嗎?茨木童子的腦袋是裝了垃圾吧。

「本大爺為什麼要為你們這些弱小的雜碎出頭?行啊,你自己去當!」

「我?我怎麼可能,只有你有資格──」

「你給我閉嘴!」

怒不可遏的他震天一吼,順利蓋過茨木童子的音量,讓對方終於肯閉上嘴。

「本大爺可沒有義務保護你們這群廢物!」

酒吞童子氣得想把茨木童子拆了,卻明白那樣做,不過是著了對方的道,只會讓白髮大妖更加確定他是最適合成為鬼王的人選,既而糾纏不休。

扔下這句狠話的酒吞童子總算如願離去,他沒有回頭,自然也不曉得茨木童子的表情。

畢竟他永遠都是笑著面對他。

──若是現在,他會記得回頭看一眼。看看茨木童子的表情究竟是如何,是笑著縱容還是難過的垂下眼睫,或是睜著一雙澄澈的金眸,等待他回頭。

 

那日,酒吞童子氣沖沖的離開,就再也沒回來這座宮殿。茨木童子輕踩於宮殿頂頭,暖陽照得屋瓦刺目至極,瞇起金眸,習慣性望向對方老是待著曬太陽的地方,但那處空空如也,幾片落葉乘著目光飛捲而去,飛過連綿不盡的千丈岳,卻飛不到酒吞童子的身邊。

茨木童子思索該往哪個方向尋找,才能順利找到摯友的蹤跡。

這段時間他並不是沒找過人。

他常幻化成落難美人蹲守來往大江山及京都的幹道,猜想酒吞童子是否見獵心喜,如同他們初次相遇;他也曾到附近富豪家中蹲等,期待能看見意氣風發的摯友入室搶劫。

然而沒有。連一絲酒氣也未曾嗅聞,彷彿酒吞童子從未出現過。

茨木童子不太明白為何會出現這種狀況。

明明酒吞童子的風範與能力傲視群雄,這一路走來,他與眾多強者切磋過,真正能冠上「強」字的寥寥無幾,其中更有氣度如雞腸小肚之輩,那種空有力氣卻沒腦子的傢伙,強也只是一時,假以時日將是他的手下敗將。

於是這少數人之中挑挑揀揀,僅有一身狂傲的酒吞童子得以令他服氣,實力出眾、頭腦冷靜、氣度恢宏,普世之下唯有他擔得起帶領妖族的責任。

但為什麼酒吞童子卻不耐煩的離開?這中間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他百思不得其解,仍然一頭霧水。

「茨木童子大人。」

一日,一群妖怪跑來庭前呼喚苦思方法的茨木童子,他靠著樑柱、屈起一條腿,右袖染上秋老虎的顏色。

「什麼事?」

「酒吞童子大人不會回來了,您不如自立為王──」

「是啊,您的能力不比酒吞童子差,既然現在酒吞童子不在了,由您來帶領我們更適合不過了。」

「哦?」挑眉,他伸直了腿,正向這群不知死活的傢伙。

「比起酒吞童子,您更適合啊,若能由您統領我們的話,鬼族一定能雄霸一方!」

茨木童子漾起笑,下一瞬,右臂抵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從地獄召喚出鬼手,剎那間進讒言的傢伙全被吸乾了精力與血肉,只剩下空皮囊被紫黑色鬼火燒得一乾二淨。

「你們這些傢伙,竟敢詆毀吾友的能耐!」

「饒命啊!」離得遠一些因而逃過一劫的小妖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在誇讚茨木童子的能力,怎麼反而惹對方生氣了!

「都是你們這些臭傢伙!惹得吾友離開!」

會不會是因為這些話,導致酒吞童子暴怒後離開?越想越有可能,於是茨木童子撤去笑容,運轉於左掌心的鬼火迸發出戾氣,大開殺戒。

面對暴怒的大妖,手下死得死、散得散,但也有為求得庇護繼續留下的惡鬼,所有人的共識便是別去觸碰茨木童子的逆鱗──說酒吞童子的壞話──便能相安無事。

反正茨木童子才不管他們吃掉哪位俘虜,大妖本身也不吃那些牢籠裡的美人,他們是既得利益者,何樂不可?

他並非不曉得,但對他而言那都不重要,餓死的美人怎麼想都不好入口,何況,酒吞童子適合更棒更美的女人,有活力且亮麗的美人才配得上摯友的品味及鬼王的地位。

等到酒吞童子回來的那日,他會去尋找其他食物。

只是等到最後一片楓紅孤伶伶的脫離枝頭,隆冬雪起時,大江山一帶仍無酒吞童子的消息,茨木童子在幹道來來回回幾趟,簡直要把路都踏碎了,還是沒等到人。

整座宮殿靜悄悄的,唯有雪花落在簷上的聲響,噗簌簌的疊過一層又一層,被一坏又一坏意圖活埋人的土,金眸盯著虛空中一點,整個人沉默得似要幻滅於空氣。

「摯友……」

茨木童子驀地起身,無法言喻的動力驅使他動身尋找,若此處找不到也等不著,那他便到更遠處尋人,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對方。

他說不清為何打死認定必須由對方帶領著自己與鬼族,明明還有其他強者的存在,也許再淘選個幾百年,還能找到第二個如酒吞童子強悍的對象。

可是,他不想。他等這樣的人已經等待得夠久了。

況且酒吞童子的瀟灑自傲是那麼耀眼,無須他人崇拜也能自信的走出一條路,而他想要的,不過是站在最近的地方,看這道耀眼的光走得很遠很遠,站在巔峰處睥睨天下,就算是踏著他屍骨往上爬也行。

能夠成為酒吞童子通往至高點的一階,是他莫大的榮幸。

沒有通知任何人,茨木童子獨自離開宮殿,沿著大江山的驛道往北邊去,越往北走,飛降的白雪益發猖狂,漫天飛舞的六角冰晶隨著凜風颳過面頰,甚至凍出一道道血痕。

可他無視於這些小傷小痛。

身為一個大妖,這點風雪的侵襲要不了他的命,只有重創內臟或是妖氣耗盡才可能危及性命;至於他轉化成鬼族之後,差點一腳跨過死亡的不過兩次:一次是與酒吞童子初識的對打,另一次則是誘拐渡邊綱不成,反倒被砍斷一隻手臂。

思及此,右臂突地一陣陣尖銳的痠疼,這感覺茨木童子很熟悉,熟悉得不用閉眼都能憶起當時的情景。

銳利的鬼切急速斬過血肉,不值錢的血沫噴濺於彼此衣衫,手骨發出清脆的折聲,與之同時,劇痛襲上腦門,痛得讓他扯不緊對方的髮髻,於是那人掙脫了,他也只能抱著斷臂先退回當時的據點。

然而從手臂脫離原主那刻起,斷臂處便時刻哀號著,這股分離形成的疼痛如影隨形,他試圖用妖力扼止卻毫無作用,就算他用計拿回右手也無法接回去,最後只能成為開啟地獄之門的祭品,獲取更強大的力量──畢竟他本身並不具備自我療癒的能力,而那些自然系的妖怪對他的手無能為力,於是他的袖子永遠空了一邊,僅能隨風擺盪、毫無作為。

重要的,總是留不住。

天地倏地鋪成連綿無盡的蒼白,白得刺痛了雙眼與腦袋,他煞住了腳步,抬起左手按著抽痛的額際,他看不到該前行的方向,旋於周身的白晶體迷亂了視線,仰頭只見灰濛壓頂,他被追捧為大妖,在此時卻渺小如一粒塵沙。

冰晶點袖、化水滲透,翻掌欲接下一小片雪花,尚未接觸指尖便因鬼火消融。

雪的意義為何?雪為何生成、為何凝結、為何降下,被人踏成平地後又於春日消融,未曾留下任何證明便又消失。

那麼這場雪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這一剎那,茨木童子金眸渙散、顧盼無措像一位迷了路的孩子,任憑風雪襲身進而化成一座冰塑。

他又忘記了路該怎麼走,才能走出自己的路。

 

(續)

***

第二章OVER_( _`Δ、)_

歡迎給我感想嘛_( _`Δ、)_需要動力_( _`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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