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芳華

第三章　中

想起赤君最後說的，會給迷濛找個工作，但他想破頭也不知道迷濛能有什麼適合的工作可做；不知道她在『赤樓』裡工作的怎樣了……會不會……
嘖！他幹麻去在意那個殺人兇手會不會被哪隻色狼給騷擾呀？反正她那張臉就算別人叫她她也不會應聲，再者就她那殺人不眨眼的個性，他反而應該擔心客人是否會死在『赤樓』裡才對吧……
等等！依她那淡然到極點的個性，說不定連客人吃她豆腐她也任人吃去……
「該死！」思及此，塵斂一掌擊向窗櫺，窗櫺應聲而碎，發出了不小的聲音；看著窗外傳來的陣陣笑語、那『赤樓』燦爛的燈火，塵斂的眉蹙的更緊了。
不對！他幹麻想那麼多？那殺人兇手是死是活都不干他的事，被人吃豆腐也是她家的事，他幹麻管她死不死、活不活的……
不！天殺的，最該死的人是他才對！

塵斂忿然迴身，想說不看就不會再想，事實證明－－那是癡人說夢話！

拿起桌上的資料，明明四周安靜無聲，可塵斂卻一直覺得『赤樓』的笑語很大聲，吵得他靜不下心。
翻開資料，看沒幾行，又放了下去；再拿起來，看沒幾行，又放了下去；再拿起來……再放下去；再拿起來……又放下去……這動作一直重複了至少二十次，像是終於再也受不了了，塵斂一把揮掉桌上的資料。「該死的！」
腦海裡不知道為什麼都是迷濛的身影，看任何東西都會浮上她的臉，讓他抓不住又甩不掉。
「……該死！」一搥桌，砰的一聲，倒楣的桌子便立刻缺了一角。
塵斂憤然站起身子，大步朝門外走去；既然煩惱的來源是那ㄚ頭，那就把她帶回來，省得他什麼事也做不成！
反正又不是只能在『赤樓』裡才能報仇，在他身邊也行！
＊＊＊
就在塵斂接近門時，砰的一聲好大，塵斂那扇價值不菲、以上百年古木刻成的雕花門，被人以雷霆萬鈞之勢撞開了，力量大到其中一扇還要掉不掉的；原來是老鴇哭喪著一張大花臉飛奔而入，一看見塵斂便撲到他腳邊，緊緊摟住他的大腿，大哭特哭了起來！
「斂爺啊啊啊！！！！！我承認三個月前膳房裡您特別指定說要品嚐的那道『金菊冰劍筍』我有偷吃，可是我也只啃了三根而已；兩個月前您院落裡那隻形蹤成迷的小黑，我承認也是因為我的貪吃而被我抓來做碳烤大餐；一個月前您說有一隻很重要的飛鴿，我承認也是被我不小心拿來當成宵夜做成烤乳鴿烤來吃；可是我真真真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吃的呀！」
好樣的！他就在想他的食物、狗兒還有飛鴿怎麼都消失了，原來兇手就是這個人！難道『赤樓』就沒有供應伙食嗎？居然還吃到他地盤上來了！
只啃了三隻劍筍？全部也才五隻好嗎？！居然還說『只啃了三隻』！不過她也很強，小黑可不是一般的狗兒－－那是隻獒犬耶！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抓到牠的。
塵斂冷眼睇著她，等著她自己爆出更多秘密來。
沉浸在訴苦情緒中的老鴇自然沒發現自個兒已把秘密全都抖了出來，口中仍像連珠炮似的，答答答一直講下去；塵斂聽了半天還是不了解她到底是來幹麻的，不會是壞事做太多，突然良心發現想找人告解吧？
老鴇不疑有它，繼續轟炸。
「……若您是認為我已經年老色衰人老珠黃不再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美如天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膚賽白雪唇似朱紅眉若柳葉眸如繁星那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的呀！
而且想當年我也是把屎把尿的一手把你養到這麼大這麼高這麼壯這麼俊這麼帥這麼有型這麼迷死一堆女人心如今賺你一點微薄的薪水準備頤養天年好好享個晚年清福可您怎能這麼狠心的把迷濛丟給俺呀！！！」老鴇講到口沫橫飛、講到聲影俱現、講到結尾處還外加搥心肝的動作，感覺好像那種兒子因為不娶親而家中老娘開始大玩苦肉計－－死拖活賴。

「想當年？把屎把尿？」塵斂環手抱胸，冷眼瞪著那個死抱住他大腿不放、大哭特哭，末了還把眼淚鼻涕口水抹在他褲管上的『老』女人。「穆巧巧，我記得我認識妳時，已、經、十、七、歲、了！」
一字一字像冰粒般從牙縫裡擠出來，塵斂很想拿她來試試左臂上的軟劍是否還是如從前般的鋒利，她講了一大堆廢言才講到問題的重點；若不是看在她的交際手腕一流、管帳能力第一，『赤樓』裡少不了她的幫忙的話，他早就把她給扔出去了，省得在這裡危害他的耳！
老鴇－－穆巧巧哭到一個段落，終於把問題給說出來之後，一聽到塵斂喊出她的本名，才赫然發現自己說溜了很多事……「呃……斂爺……」
嗚嗚～不要那麼兇的瞪著她啦！小女子怕怕說……
「年老色衰人老珠黃？不再風韻猶存徐娘半老？」聽見塵斂用比冰更冷的口氣，吐出她剛剛講的胡言亂語，穆巧巧的頭是越彎越低，冷汗是越冒越多。
「『微薄』的薪水？頤養天年？」穆巧巧的頭都快垂到地上去，冷汗早已成了瀑布。
「穆巧巧，妳、知、道、嗎？全『赤樓』裡就妳最沒、資、格、說、這、句、話！」塵斂克制著不要讓自己的手握住她的頸子，倘若剛才塵斂吐出的字句是冰粒子，那如今吐出來的字眼恐怕已是超大冰雹外加超強暴風雪。
若要問『赤樓』裡誰賺最多錢的話，答案不是他也不是狂梟，也不是赤君，而是眼前這個說她只領一點『微薄』的薪水的這個女人！
拜託！全『赤樓』裡就她賺最多好不好！
不要說那些大官大爺平日付的『通關費』、小費，哪一樣不是先『經過』她的手呀？！
『微薄』？微薄個屁！『赤樓』裡每月付她的薪水絕對夠讓她三年天天吃上大魚大肉、山珍海味、滿漢全席，說不定結算後還能找零咧！再加一加她平常拿的、以前存的，坐吃山空的安享晚年都不成問題。

嗚嗚嗚～她知道錯了啦！只不過是一時不小心亂說了一些話罷了嘛……
差點被塵斂的話語給冰凍起來的穆巧巧，臉上擠得出來的只有僵硬的笑。
「呃……那個……斂爺啊，您先別那麼激動，小心爆血管……啊！不是不是，我絕對不是在咒您，您別誤會、別誤會。」接收到塵斂想把她砍成一百八十八塊的訊息，穆巧巧只得再賠上心虛的笑，口中說還不夠，外加上大力擺手的動作，只差沒有舉手對天發誓，來澄清她真的沒有詛咒他的意思。
「頤養天年？二十三歲的大姑娘不嫁人去，說要頤養天年？妳等三十年後再來談也不遲！最好不要跟我說妳年老色衰人老珠黃沒人要沒人娶，之前那麼多達官貴人來提親妳卻一個一個給人家逼退回去，還拿我當擋箭牌，難道那時『赤樓』的門檻一個月壞五根是壞假的是不是？！」
「是是是，等三十年再說、等三十年再說；一切都是小的錯、小的錯，小的不應該把那些達官貴人給趕回去，不該拿您當擋箭牌，一切都是小的錯、小的錯。」管他在罵些什麼，反正全認了就是。
好吧！她承認她很孬、很沒種，但面對一頭正在發威發狂的獅子，再大的膽子也會變得像豆子般的小，所以不能說她孬，要說她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再者她怎麼看也不過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女子，那些正人君子大丈夫在講的什麼『威武不能屈』的屁話，都不干她的事，她只想在有生之年多賺點白亮亮的銀兩來花；更何況她只是『赤樓』裡一名小小小小到不見灰塵的小、員、工，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她比誰人都還熟，為了她的生計著想，還是乖乖讓人罵就好，反正被罵被瞪都不會痛，可千千萬萬別想不開跟自己過不去才是！
「妳、不、要、敷、衍、我！」塵斂聽到她那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敷衍回應，左手一探便抓起穆巧巧的衣領提到眼前，以冷到媲美萬年冰川的眼神警告她。
「沒沒沒，沒敷衍您、沒敷衍您，小女子絕對不敢敷衍您！」開玩笑，就算是向天借膽她沒也那勇氣這麼做；而且她才二十三歲，還有美麗的大好前程在等著她，拼死也要把有說成沒有！「我說，斂爺呀，您先把我放下來可好？您知道的，這腳搆不到地是很不踏實的。」感覺好像吊死鬼。
塵斂冷瞪著她，瞪到穆巧巧整個人發毛，連雞皮疙瘩都穿透衣服冒了出來，塵斂才大發慈悲的放手。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她明早一定要去廟裡上香順便收驚，再去飽餐一頓，以慶祝她死裡逃生。
塵斂放手，當然是她的屁股著地，雖然很痛，但那可以先擱到一旁去。
「斂爺呀，您先別氣了，巧巧替您倒杯茶、消消火氣，再替您按按摩。」穆巧巧先去倒了杯茶給塵斂，再走到他身後替他按摩按摩肩膀。
「那個……斂爺呀……」穆巧巧看見塵斂的臉緩和下來，便趕快講出她此行的真正目的－－遊說斂爺把迷濛帶回他身邊，然後事情辦完就趕快走人，以免夜長夢多。
「什麼事？」
「就是迷濛呀，她呀，可能不太適合『赤樓』裡的工作的說……」穆巧巧委婉的說。
可能不太適合？屁！是根本不適合！
你有看過妓院裡哪個姑娘是冷著一張臉待客的嗎？她活了那麼多年終於在迷濛身上見識到！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