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槐》

 

天堂也好,地獄也罷,就讓我伴著你沉淪。


第一章-

 

「哎呀!難得我人想來踏踏青,可沒想到自己能在這荒山野嶺看見個死人,這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啊?」一抹輕俏的嗓音傳進槐的耳裡,像是利刃一般劈開他混沌的腦袋。

他在這裡多久了?剛剛是誰開口說話?是『那些人』嗎,還是其他上山砍柴的平民?

槐想抬起頭來看看到底是誰,卻連將自己臉上遮住的亂髮撥開的力氣都沒有,更謬論是要抬頭看人了;但突然,臉上的亂髮被人拂了開,矇矓的看見了一個人影,因為背光的關係,看不見來人的臉,只聞到一股甜膩的香味。

 

一股溫熱而柔嫩的感覺貼上了他的臉,槐過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是有人在摸自己臉頰,槐直覺想擒住來人的手然後折斷,但他沒辦法使力,力戰了那麼久,終究是不敵『那些人』車輪戰的攻勢,背部被砍出好幾道深刻入骨的刀痕,而在逼近山崖的地方為了閃避敵人往面上狠勁劈來的一刀,一個重心不穩他便跌落那陡峭的山崖。

 

「流了好多血啊!一出門就『見紅』,看來我今日是『紅』運當頭,莫非這是老天在向我預告著──我要吃的芝麻大餅、雪蓮糕及糖葫蘆一定會買到?!

「不過,我說啊,倒在地上一腳要踏進鬼門關還死撐著一口氣不肯走的死人,你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你好歹也應我個一聲,隨便來個『嗯』、『啊』、『喔』、『耶』之類的音給我聽聽,不然我一人在這兒自言自語的,很像個瘋子啊!」

像麻雀般吱吱喳喳的聲音不斷地灌入槐的耳裡,讓槐因為疼痛漸漸清醒過來的腦袋頓時覺得似乎有好幾個慶典用的大鼓正在他腦袋裡敲敲打打。

而這讓槐想起身大力掐著那人的頸子叫他閉嘴!

無奈他現在只有『疼痛』的感覺回來了,『力氣』卻一丁點也沒回來,連呼吸也是斷斷續續的。

 

「喂!回答我啊死人,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死了還是活著呢!喂!」安靜了幾秒鐘之後,就在槐又即將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前夕,那人又有新的動作了──

一邊說話然後一邊狂打他的臉,無視他是個瀕死的傷患,拍臉的力道像是在拍麵團!

雖然他因此而沒有陷入死亡的黑暗,但如果可以,槐一定要把那人的嘴親手用線一針一針地縫上,然後把那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折斷,讓那人再也沒有機會可以聒噪地碎碎唸、讓那人再也沒有機會能再拍人的臉像在拍麵團!

對了,還要在縫上那人的嘴之後告訴他:死人會說話嗎?!會說話的死人就屍變了!

 

雖然槐受了重傷躺在地上無力動彈,但槐的耳力卻仍是很好,他聽見有人正用上乘的輕功朝這裡接近,莫非是『那些人』又來了?

槐想起身阻擋,身體仍舊是無力動彈。

第三人很快地就到達這裡,落地幾乎無聲息,槐戒備著,意外地發現第三人並沒有殺氣,而且也很快地表達他的身份──

 

「桐少爺──這人是?!」第三人似乎很震驚,但讓槐更訝異的是那人喊出的稱謂:少爺。也就是說,那隻一直拍他的臉的聒噪雞是個來頭不小的富家子弟。

怪不得會有怪性子!

「喔喔!柏華你回來啦!瞧瞧,我撿到了什麼『好東西』!」那名喚作桐的聒噪雞少爺看到來人似乎很高興,高興到──更大力地賞了『好東西』好幾個大巴掌!

「……桐少爺,屬下想,咱們還是早點離開吧!天色不早了,晚了回去不是很好;這人傷得很嚴重,恐怕是活不了了。」此時那名叫柏華的人向桐提出意見,但在說到『晚了回去不是很好』時,似乎是另有隱言。

……對!快把這隻聒噪雞給我帶走!他不稀罕這隻聒噪雞的救助!

 

「嗯……這個嘛……柏華,我要吃的東西你幫我買到了嗎?」桐偏頭想了想,眼睛仍是看著躺在血泊中的人,然後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

「是的,桐少爺,您交代屬下買的芝麻大餅、雪蓮糕以及糖葫蘆都買齊了。」

「那太好了!」桐聞言,則開心地大拍雙手,蹲得離槐更近了,近到……一隻腳踩在槐手上而不自知。「柏華,你把這人扛上,咱們回府吧!」

「呃,少爺,這……」柏華聽見這個命令,似乎有點慌了手腳,可能是沒想到自家少爺真的會想把眼前這來路不明的人扛回府中吧。「這……屬下認為這不太妥當,府中的人恐怕會……」

「嗯?你是說姨娘們嗎?她們很重要嗎?比你的主子我還要重要?」桐偏過頭去看柏華,臉上仍舊笑容滿面。

但柏華卻打了個冷顫。

「當然是少爺重要。」柏華幾乎是在桐話剛落完就立刻接上,只是真的看自家主子的決定,柏華還是忍不住要向自家主子諫言一番。

他不怕麻煩,但他不希望他的主子因此而招惹其他麻煩事。

雖然他的主子根本就是個麻煩的代名詞。

 

「桐少爺,請聽屬下的諫言,這人來歷不明又生死未卜,貿然帶走似乎……不妥。」

「嗯?那有什麼關係嗎?我剛跟這人打了賭,若你能買齊我要的甜食,我就帶他回去,死了就給他個墓,還活著就給他請個大夫。」

……他沒有跟他打賭!若能大喊,槐真想這樣對著那兩人大喊!

「這……」柏華似乎很難接受這樣的答案。

「反正只是順手一撿,也沒什麼大事情。橫豎自己的生死只有自己能決定,有時候,還有一口氣在喘的人總是自己要往鬼門關走,我也管不著;也有那種一腳踏進鬼門關的人還能活著回來,這我也管不著。

「我只是見到了,也算是另一種緣份,便帶他回去。想要活想要死都是自己的想法,只有自己能夠決定──是要活得有價值還是要死得窩囊,不是嗎?」

 

只有自己能夠決定──是要活得有價值還是要死得窩囊!

 

一句話敲醒了槐的執迷不悟,現在不是要不要接受眼前人救助的問題,他還有比計較誰救他這件事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報仇!如果他現在在這裡死了,那誰能替他娘親報仇?!

想活的意志力驅使槐辛苦地想要挪動自己身上任何一個部位,告訴眼前的人,他還活著,他怎能死在這種地方!

只要移動,錐心刺骨的痛就像電流一般通過全身每一個神經,但槐還是在這樣極度難耐的痛苦中,拼盡所有的力量往眼前人的手腕一抓,矇矓的視線裡,槐看見了那名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臉上並沒有驚訝的表情,而看見槐是如此辛苦地抓住自己的手腕,卻也沒有伸手去握住槐的手以減輕槐的痛苦。

那人看起來很年輕,稚嫩而精緻的臉龐上有著一對酒渦,是個少年。

「我……我要報、報仇……活、活著……我要、要活……」從乾涸的喉嚨裡用力擠出自己的話,縱使喉頭像火燒一般的痛苦,槐還是努力地、拼命地告訴眼前的少年,他想要活下去的慾望!

桐微笑著,看著槐拼了命的告訴他,自己想要活著,桐笑得很是開心──

他不喜歡那種放棄自己生存慾望的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人還沒有死,但離死不遠,他要讓這人自己決定要死還是要活。

不理會柏華的驚訝,桐反手握住了槐的手腕,看著槐重新燃起的生存意念,桐只輕輕地對著半身都在血泊裡的人說。

 

「好,我救你。以後你的命便是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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